燕别虎小说连载
第二章
1
转眼间，已经到了九月下旬。各大、中小学校已经全部开学。郝志鹏终究没有回到新县去当一名人民教师。任凭他的妈妈苦口婆心说来说去，儿子终究还是不愿回来工作。虽然不想当教师，但儿子对他的老师却一直很上心。每年暑假回来都要去拜访他的师母。初中时一位叫楚新平的老师对他特别好，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失踪了；当地传言他是被人谋害，早就不在人世了。儿子能有感恩之心，作为妈妈还是很支持的。但是六月底刚放暑假，从他拜访过师母之后，第二天便离开了家，只说是要去打工，也没说去哪里。
直到两个多月后，郝志鹏九月初才回到家。第二天正好就是教师节，一大早，郝志鹏便骑一辆电动车出门儿了。这些年，家乡变化很大，高楼多了，马路宽了，路上的私家车也到处都是了。一个小县城，也经常会面临拥堵的问题。所以有时候也会跟着贺州市的脚步限号出行。虽说大学期间就拿到了驾照，他还是没有足够的钱买一辆汽车的。他骑电动车倒也没有这样的困扰。
去安县一高的路，他太熟悉了。曾经有六年的时间，他骑一辆自行车，风雨无阻穿梭其中。道路两旁的香樟树一开始还没他的大腿粗，郝志鹏是一天天看着它长高慢慢变粗的。吃过中午饭返校，他一定先到路口拐角处的报亭逛逛，看一会他买不起的杂志；学校外墙周边的小吃摊经常人声鼎沸，但他去的最多的地方是文具店，买必需的学习用具；藏在民房后面的游戏厅，后来改成了网吧，他也只是路过时朝那个方向看一眼。因为家里实在是穷，他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。
郝志鹏在小学五年级那年，父亲在建筑工地上失足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身亡。建筑公司说爸爸因为违规饮酒，他自己负主要责任，只给了两万块钱丧葬费。可他知道，爸爸对酒精过敏，是从来不喝酒的。妈妈带着他去工地讨说法，却被打了一顿，还威胁他们说如果再闹，以后就别想安生过日子。他的妈妈很害怕，为了宝贝儿子的未来，只能忍气吞声了。郝志鹏的学费是靠他妈妈在饭店给人端盘子洗碗挣来的，所以他很争气，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，一直保持到初中。
到了初中他发现，学习好的同学大部分和自己一样家境并不太好。但是因为他没有父亲，经常被人嘲笑。所以他除了学习，在学校和别人交流的很少，上下学也是独来独往。他尽量远离人群，活在自己的世界里。但这一点在别人眼里，却成了他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罪证。特别是那些成绩差比较捣蛋的孩子，十几岁的年纪已经沾染上了一些不良的社会风气，就想找机会给他上上课。初二那年某一天中午，郝志鹏上课前
来文具店买作业本时，就被人偷偷塞到书包里一支钢笔，然后被当场抓获。而当时在场的只有他们班的小霸王大嘴和另外两名同学，举报他的正是大嘴。郝志鹏和老板据理力争，说自己不可能偷东西的，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。这下子把大嘴给得罪了。
你说谁栽赃陷害？别以为学习好就能血口喷人。今天要是不教训教训你，你是不知道老子的厉害。兄弟们，给我上！
郝志鹏的小身板哪里经得住这些人的拳打脚踢，很快就被打得嘴角流血鼻青脸肿。文具店老板也不愿意惹麻烦，得罪了这些小祖宗他的店也没法安生做生意的，所以任他们把郝志鹏打倒在地，也不上去阻拦。
就在这时，提前过来上课的楚新平老师正好赶来，才及时制止了他们。不仅替他给了文具店老板钢笔钱，还把钢笔送给了郝志鹏，鼓励他好好学习。作为老师，他知道这种行为会给孩子造成多大伤害。一方面给大嘴家长做工作，让他们严加管教；另一方面，他亲自护送郝志鹏上下学一个月，知道大嘴再没有欺负他的意思才停止。
如今，路口的报亭早就拆了，两旁的香樟树也参天茂密苍翠挺拔了。每一次走在这条路上，总能勾起他的许多回忆。不过很快，十几里的路便到了。
师母还住在学校旁边的教师家属院中。那是一群九十年代的建筑，已经显得很是破旧了。楼的外墙已经开始掉漆，密密麻麻生长着朝气蓬勃的爬山虎。一共四幢楼房整齐分布，十字交叉的两条路把四幢楼划分成了相对独立的四个区域。不太宽敞的道路两旁，是老师们种的月季、杜鹃等花卉，红红绿绿很是温馨。进门之后，左手方从前往后是一三号楼，右手方从前往后是二四号楼。
郝鹏直接来到三号楼室，轻轻地敲了敲门。一阵咳嗽声之后，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门。
师母好。
志鹏啊，快进来，还没开学吗？
我已经毕业了，准备去外面工作呢，临走前过来看看您。
楚老师爱人姓秦，也是安县一高的教师。秦老师把他让进屋里，找到了水杯，给他倒上凉开水。两个人在沙发上相对而坐。
今年暑假已经来看过我一次了，你不用一直惦记我，我没事儿。
医院治疗吗？看着茶几上摆放的各种药瓶，郝志鹏关切地问到。
真没有必要了。这一阵我老是做梦，也许你楚老师在那边想我了。他说一个人在那边游来荡去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，他想让我去做伴儿哩。
秦老师您别这么说，我知道您想念楚老师，但您也要保重身体呀。
我的身体我知道，恐怕等不到那丫头回来了。咳咳
…
我相信她会回来的。我这回一定帮您把她带回来。
那丫头说不报完仇绝不回来。可往哪儿去找她呀，这仇也是她说报就能报的？
我想她应该也在找杜昆仑，我知道他现在在哪里，明天我就出发，说不定能碰到师妹。
太危险了，那号人咱们可惹不起啊！
秦老师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——姜大军已经死了。
不会是你干的吧？
放心吧，不是我。他是自作孽不可活，这回是老天爷不放过他。
那就好。如果有机会把那丫头给我带过来就好，千万不要去报仇，听我的。
好。
您给我您找一张师妹的照片和她的电话吧。有机会时我好和她相认。
我也不会用智能手机，最近几年她也没给过我照片。这儿有只有一张她初中毕业证上的照片，你看看。
郝志鹏用手机把照片拍了下来，把她的手机号也存了下来。临走时，秦老师把楚老师临终前的日记交给了郝志鹏，让他代为保管。
这本日记，七年前他就见过。也曾拿着它去县公安局报案，可惜根本没派上用场。当时的值班警察说正在调查，让他们回去等消息，然后就再没有下文了。他也和师母一起去找校长，想请学校出面去和公安局交涉。可校长说，人家已经认定楚老师只是失踪，并没有被杀害的证据，只能等。正是目睹了师母的无助，尚在初三的郝志鹏就下定决心好好学习，后来考上了青南大学法律系，想通过自己的努力，能主宰自己的命运。
一晃七年过去了，楚老师依旧杳无音信。如果他还活着，会忍心不回家不和秦老师联系吗？
郝志鹏离开后，只剩秦老师坐在沙发上发呆，抚摸着相框里楚新平的照片，泪眼婆娑。
2
虽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，见到杜昆仑的那一刻，郝志鹏还是不免一阵紧张。果然比姜大军更有魄力和深度。就是这份沉着冷静，他姜大军再有十年也是学不来的。特别是当杜昆仑盯着他的眼睛发问时，虽然语调平缓，声音也不大，但那种气场压迫感会让对面的人老实交代一切问题。
也幸亏是郝志鹏提前做了功课，否则真会被他的气场震慑得手忙脚乱的。
你也是鹤州人？
是的。所以军哥对我比较照顾。
你在他那边干了才两个月，他临终前就把这个项链交给你了？
是。我在军哥身边时间不长，但他对我特别好。那天晚上迷迷糊糊中被推倒坑里后，我就昏迷了，醒了之后发现军哥就在我附近。他把项链放在我的手里，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。就这么突然地走了。呜呜
……我当时也头疼的厉害，喊不出来也不能动。后来太冷了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又昏迷过去了。再医院了。我想军哥的意思就是让我来找您，我就来了。
项链的事儿你没跟警察说没有？
没。我想这应该是军哥的遗愿吧，怕说了就没有办法带着它来找您了，就没有跟警察说。
白沙那边我已经安排别的人接手了，你就别回去了，留在我身边吧。
谢谢昆哥。郝志鹏赶紧起身，深深鞠了一躬。
这样吧，你先在集团当保安吧，负责前台的安保工作。光勇？一个四十来岁，个子不高的男人应声开门进来。
你负责安保这块，就给他安排一下吧。小郝你以后有事儿直接向罗哥汇报，明白了吗？
好的，谢谢昆哥，谢谢罗哥。
郝志鹏跟随罗光勇去领了保安制服，参观了昆仑集团大楼的基本构造，并且接受了一天的岗前培训，直到晚上六点才结束下班。
今天是九月十五日。郝志鹏是两天前来到青北省三江市的。他先是找了个小宾馆住下，然后开始寻找杜昆仑。百度上输入杜昆仑之后，很快就出现了昆仑集团的相关介绍。他在宾馆研究了半天昆仑集团的资料，然后去商场买了一套像样的衣服，第二天就来到了昆仑集团大楼。
刚到门口，他就被保安拦住了。因为其他进出的人都佩戴着出入证。没有证件的他自然逃不过保安的眼睛。今天值班的正好是孙大柱，一米八的个头儿，接近斤的体重，加上凶神恶煞的表情，他往那儿一站确实会让人有所顾忌。
郝志鹏被孙大柱拦下之后，自然被盘问一番。郝志鹏好说歹说，最后才被领到前台，交给了一位身穿制服的女子。
先生，您好。请问有预约吗？
没有。
那很抱歉，杜总很忙，无法接待您。
小姐，求求你，我是杜总老乡，找杜总真有事儿，麻烦给通报一下，就说姜大军的人来找他。我相信他会见我的。
也许是被郝志鹏的真诚打动，这名女子和他对视五秒钟后，终于低下头拨通了桌上的电话。
请稍等。
郝志鹏也借此机会观察了一下前台的两名女子。接待他的这位留短头发，五官精致身材苗条，但表情冰冷；另一位扎马尾辫，脸庞略圆，看上去似乎更和善一些。
好的，收到。先生，这边请。请到四楼，杜总答应见您，但您只有十分钟的时间。短发女子一边说，一边把它连到电梯口，帮他按了电梯上行键之后便离开了。
等见过杜昆仑，接受完了一天的培训，他下楼准备下班时，再次来到台前。
请问先生，您还有什么事吗？短发女子问他。
没有。谢谢您今天的接待，以后还请多多指教。明天见。
郝志鹏一边走，一边扬了扬手中的制服。
这是什么人啊？真是的。女子直在心里嘀咕。
3
郝志鹏在昆仑集团大楼做保安工作，主要是负责一楼接待大厅，跟孙大柱一组。几条香烟和几次喝酒之后，孙大柱也乐呵呵地把他当成了小兄弟，态度十分亲和。跟刚来时被他拦住那会儿，完全判若两人。他后来了解到
台前两个女子情况
:
短发女子叫安楚楚，马尾女子叫杜莎莎。时间长了之后，杜莎莎对她亲近了许多，倒是这个安楚楚，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不好，对郝志鹏从来爱理不理，几乎从不正眼看他。即使没人的时候，郝志鹏故意在大厅里转悠，安楚楚也是视而不见
:
要么低头做事，要么和杜莎莎窃窃私语。
若不是为了我的大事，才懒得理你这个倔丫头。郝志鹏短时间内还是拿她没有办法。
两个月后，郝志鹏以自己单身为由，主动申请调到夜班组，上班时间为晚上八点到早上八点。杜昆仑有十八
名保安，分别负责不同的楼层，并且有白班和夜班两种。白班组孙大柱负责，夜班组由一个叫杨华的负责。夜班组除了负责公司办公楼的安保，还要负责后面昆仑酒店的安全巡查。昆明酒店有六层，公司大楼的第四层，有走廊直通酒店。但走廊一般人根本没有资格过去，那是杜昆仑接待贵宾的专属通道。昆仑酒店的五层以下是对外开放的，但是六层以上是
VIP
客户的专区，是杜昆仑招待贵宾的地方。而负责整个后勤安保的罗光勇也会经常晚上过来巡场安保值班情况。据说曾经有人因为值班时打瞌睡，被罗光勇
发现后，安排人毒打了他
一顿，然后直接开除。所以公司的员工背后称他为
“
阎罗王
”
。老总杜昆仑走到哪里是头顶有光环，不怒而威；而
“
阎罗王
”
走到哪里，哪里便是鸡犬不宁，几乎没有人逃过他的训斥。
过了一段时间之后，安保后勤组的员工们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。
“
阎罗王
”
还没有对
郝志鹏发过飙，而且看起来两人关系似乎还不错。
郝志鹏也发现一个问题。安楚楚本来八点钟下班她就可以回去，但她下班后经常到后面的酒店去，帮一位姓宋的保洁阿姨一起打扫酒店卫生，有时候会到晚上十点之后才会离开。
有一次喝过酒，他问了孙大柱才明白其中原委。据说四年前，杜昆仑从青南省来到青北省三江市闯天下，一部分原来的职工也跟着过来，其中就有宋阿姨。所以宋阿姨虽然年龄大了些，但杜昆仑至今没有辞退她。后来安楚楚来应聘大堂接待，一开始也没聘上。后来还是宋阿姨帮她说话才留下来的。
为什么宋阿姨会帮她说话？
好像那会儿安楚楚伤心地在路边哭泣，正好被路过的宋阿姨碰到，见她可怜，就上前
去安慰她。再然后，两个人关系就越来越好，跟母女一样。
你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啊。
那是，我这带班组长可不是白当的。
其实孙大柱并没有说实话，他之所以了解的那么清楚，是因为曾经追求过人家。安楚楚来昆仑集团上班后，孙大柱发现这女孩虽然有些面冷，但是这种冰山美人的神秘气息让他更加着迷。就像杜莎莎，非常活泼开朗，经常和他们有说有笑，可就是没有男女之间那种感觉。孙大柱几次套近乎献殷勤，可安楚楚就是不为所动没有什么表示。孙大柱虽然不再多说什么，但背地里还是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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